《乔妍的心事》：雾里看花的“双生花” 日期：2024年10月30日

　　在《乔妍的心事》预告片里，赵丽颖和辛芷蕾演绎了一对相爱相杀的姐妹花，“谁是乔妍？”的悬疑氛围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似乎电影中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为了保留住这份神秘感，我刻意回避了原著小说，但是看完电影，这份期待落空了。电影里几乎没有什么悬疑和秘密可言，有的是用力过猛的暴力，以及刻意的“女性主义”的表达。

　　改编：商业和文艺之间的拉扯

　　影片改编自80后女作家张悦然的中篇小说《大乔小乔》，姐姐叫乔琳，妹妹叫许妍。电影把姐姐和妹妹合二为一成了“乔妍”。剧情改编很大，原著中乔琳和许妍的父母都健在，因为超生问题，父亲丢掉教职，母亲变成怨妇，父母一直在上访，屡战屡败，许妍作为一个多余的人被寄养在姥姥家。

　　小说中乔琳一直很爱妹妹，而妹妹许妍一直想当乔琳。后来，许妍考到北京，毕业后在一家电视台做主持人，还有一个体贴帅气的富二代男朋友沈皓明。电影中的“乔妍”借用了姐姐的名字和身份，考上北京的大学学表演，升级为电影界光芒闪耀的大明星，与其饰演者赵丽颖从底层奋斗的励志明星合二为一，沈皓明则摇身一变成了“乔妍”的经纪人。

　　虽说小说和电影中都是双女主，核心人物也都是这个超生的妹妹。但小说的侧重点放在了“许妍”与姐姐、父母、男朋友、男朋友家人的关系中，“许妍”一直想获得家人们的接纳和肯定，可结果未婚先孕的姐姐乔琳自杀了，留下了一个女婴，律师男友则换了新女友，许妍被无情抛弃。小说在讲因超生造成的家庭悲剧，同时也揭示了无法跨越的阶层鸿沟。

　　而电影的侧重点则放在了“乔妍”与姐姐、姐夫、经纪人、投资人、幺婆的关系中。“乔妍”的父母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死掉了，妈妈是被父亲强制打胎去世，父亲则是意外落水而亡。电影在70多分钟才出片名，揭开了全片唯一可以称得上秘密的秘密。在回忆片段中，年少的妹妹为了帮助姐姐与小男友私奔，给父亲煮毒蘑菇，父亲被迷晕失足落水，等于“乔妍”间接杀死了父亲，这也呼应了片中姐姐对妹妹的评价“她是个狠人”。

　　出生在缅甸的台湾导演赵德胤，把地理空间从作者张悦然的家乡山东改到了他更为熟悉的缅甸，人物气质随之从北方改到了南方。唯一保留下来的是原生家庭的痛，笼罩在原生家庭阴影里的“乔妍”一直郁郁寡欢，即使当上了人人艳羡的大明星。

　　如果电影按照小说主线来拍摄，也可能是一部出色的女性现实题材电影。但是观影过程中明显感受到导演既要商业类型片的悬疑和奇观，还要文艺片的风格和腔调，又要当下越来越有话题度的女性主义的表达。正如片中经纪人所说的台词：“姐妹情深更市场，更商业，更女性主义”，而且女性主义用力过猛了。

　　用力过猛的“女性主义”

　　“双生花”的叙事在电影中屡见不鲜，比如基耶洛夫斯基的《两生花》、郑正秋的《姊妹花》、杨凡的《流金岁月》、关锦鹏的《愈快乐愈堕落》、徐克的《青蛇》、曾国祥的《七月与安生》、戴玮的《柳浪闻莺》等等。影片中的两位女子或者姐妹情深，在不同环境中成长，有互妒的雌竞也有温暖的互助。或者象征一个女人的一体两面，彼此互为镜像。或者只是长相、年龄相同，彼此并不相识，心灵却有感应的陌生人。

　　《乔妍的心事》中的“双生花”则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她们共用一个姓名“乔妍”。姐姐对有钱的大明星妹妹有羡慕、有妒忌、有试探，但更多的是对妹妹本能的保护。妹妹对前来投奔的黑户姐姐有猜忌、有怀疑、有提防，甚至起了杀心。但血浓于水，姐妹俩从最初有隔阂、相杀最终走到了相爱。姐姐离开了欠下赌债的渣男丈夫，妹妹帮姐姐夺回孩子，毅然决然退出娱乐圈。三人一同回到家乡，过起了平淡温馨、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影片关于女性主义的表达明确而清晰。父亲一直想要个男孩，生下第二个女孩就无情抛弃。年少时的姐姐和妹妹联手弑父，虽然是无意之举，结果却是为母复仇，为己出气。最后姐妹俩摆脱了所有男性的烂事和纠缠，逃离充满欲望的大都市，在云南开辟另一方天地，共同抚养小女儿，组成了三个女性亲亲密密的小家庭，这无疑是编导投射出来的对母系家庭理想结局的向往。尤其是戏中戏的设计还是很有巧思的，电影中妹妹饰演的大女主“阿玉”怀孕生产，却险被女二号掐死，妹妹无疑是代入了母亲的角色，更能体会当时母亲绝望的心境。

　　姐妹之间微妙又复杂的关系在影片中的表达也是比较精彩的。真怀孕的姐姐教扮演怀孕的妹妹怎么演孕妇，姐姐老练地用社会经验假摔，为开车追尾的妹妹解围，都显示了姐姐对妹妹的爱，也激发了妹妹对姐姐的情。况且，偶像小花赵丽颖和明艳大花辛芷蕾二美飙戏，很有看点。赵丽颖饰演的电影女明星造型多变养眼，冷漠疏离，贵在“敛”，有心机有狠劲，比较压抑，偶尔疯批，颖宝演出了“乔妍”的多面性和复杂感，但小家碧玉的长相与高冷一姐的气质差距还是有一大截；相反，辛芷蕾更松弛，重在“放”，自然朴素，不露痕迹，气场强大，演技略胜一筹。

　　但影片还是表现的太急功近利了，为了女性主义的表达而舍弃了剧情和人物行为的合理性，留下太多的槽点。一个在娱乐圈打拼多年好不容易成为顶流的女演员，动不动就当众向投资人、经纪人板脸、呵斥、泼酒，一味扮酷，太不成熟了，非要用这么浅表幼稚的老套手段反击男性吗！？最后还以娇小身姿打伤了高大威猛的沈皓明，夺回了外甥女，这完全是为了取悦女性而主观设计的爽文手法。而且根据字幕交代的结局，经纪人因强暴未遂入狱判刑，而“乔妍”暴打经纪人则属于正当防卫，免于责罚。看到这里，已经无力吐槽了。乔妍和沈皓明合作了十年，关系肯定不简单，但是影片留白太多，关于二者的关系却只有沈皓明单方面的控制、诡计和胁迫。

　　影片中的男性几乎全是反派。投资人郁总总想揩油、姐姐的丈夫于亮欠下赌债，明目张胆地入室抢劫，还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对男性的刻画太简单刻板了。虽然影片本意是想揭开娱乐圈的种种丑态和潜规则，这在导演赵德胤的前作《灼人秘密》中也有反映，对病态的父权制社会文化发出抗议，颇具批判性。但批判也要有生活的真实性、逻辑的合理性做底儿，否则这就是一个飘浮在流沙上的空中楼阁。

　　联想起15年前采访黄蜀芹导演时，她所说的一句话：“我也不喜欢太直白的女性电影，把女权问题孤零零赤裸裸地拎出来谈，就有点做作了，我还是愿意把它放在社会生活里来表现，这样自然一些。”

　　作者：周夏 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