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少女》：音画还是故事，这是一个问题 日期：2024年07月12日
近些年来，随着国产动画电影的火爆，越来越多一线电影人加入到了动画电影的创作大军中。这不仅提升了动画电影的创作水准，也让“国漫”在复兴的道路上步履更为矫健。
画面与音乐
相比其他类型电影，很多动画电影在宣传时都比较在意对影片音画表现力的“夸赞”，例如《深海》海报中表现的“绮丽缤纷的亿万粒子漫天倾泻，渲染出一幅梦幻唯美的海天画卷”，《大雨》强调的“氤氲之气和水色画风所晕染出江南的烟雨诗意”和《伞少女》在预告片中着重提及的“顶级二维国风、极致东方美学”。
事实上，动画导演也确实越来越用心地雕琢着画面。而且在愈发美轮美奂的画面后，导演们也共同强调着“东方”或“中国传统文化、审美”在电影中的运用。
不同于改编自中国传统文学的动画电影，《伞少女》难以借助故事内容凸显“东方”或“中国”元素。但导演沈杰仍试图通过各种方法加强对此类元素的表达，比如融合了福建土楼和中国传统木质建筑元素的念物阁和其他各类建筑，着意复古的台词和对我国各类文物、传统工艺等内容的集中展示等等。这些表达在《伞少女》中是成功的，既为影片增色不少，也让影片带有了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意味。
近些年来的动画电影，除了对画面的重视，影片的音乐也逐渐成为电影制作和宣传的重点。《伞少女》特意将中国传统音乐与现代音乐相交织。音乐表现与画面、故事产生了比较好的共鸣，为影片增色不少。
故事
相比于优秀的音画表现，本片故事的内容和形式却缺乏亮点。
古今中外，任何优秀的故事都是对一个或几个主题的集中、完整的讲述。但《伞少女》的故事主题是什么，却让人难以琢磨。是友情？片中大部分内容及主要线索都与友情无关。青黛执着的寻回忘川只是为了完成公主分别前的嘱托。是勇气？片中几位主人公虽经历了几次危机，但这些危机无论从内容或情节设计上看，都不是为了凸显主人公的勇敢。
是善良？片中最大的一组矛盾的化解，并不是因为青黛的善良感动了冷酷的忘川，而是忘川的自我觉醒。是家国情怀？影片多次出现对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希望。但《伞少女》开场便说明，浮云国的统治已经被推翻。作为前朝遗存的两件宝物，面对国破家亡的现实，何谈家国情怀？
《伞少女》故事混乱不仅表现在故事内容上，还表现在叙事结构和情节功能的形式层面。
影片前四分之三的故事情节通俗易懂：由一块黑玉一分为二所铸造出青罗伞与黑玉剑，有着不同的使命。伞中物灵青黛需要陪伴黑玉剑，以保天下再无战乱；剑中物灵忘川却一心为主人行川将军复仇。
影片最后一幕你追我赶的故事突然变为合力迎战大反派的故事。青黛进入古镜中寻找被镜子吞噬的众物灵和忘川。在两人为各自目标是否合理激烈争辩时，本片的真正反派——古镜出现了。古镜说明自己作恶的原因，并意图吞噬青黛。这时主角才发现原来忘川一直受古镜控制，并成功唤醒了后者，击败古镜，帮助自己逃出生天。
在故事情节发展的高潮或结尾处揭示反派人物，是非常常见的叙事策略，其具体表现大致有以下几类。其一，故事主人公作为调查者，在探寻事件的真相的过程中最终发现了反派人物（如《疯狂动物城》）；其二，故事主人公作为帮助者无意间发现了反派人物的存在（如《寻梦环游记》）；其三，故事主人公即是反派人物，但他的身份在故事结尾处才被揭晓（如《非常嫌疑犯》）。
反观《伞少女》，其叙事模式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当然，模式不必拘泥于某种范式，但这种反常规的表达却打破了故事情节的连贯性。传统叙事模式中，在出人意料的结尾前，编剧或作者会安排数个起伏笔、铺垫作用的情节，使观众或读者在体验剧情反转的同时，又能对故事有完整的理解。
《伞少女》却缺少此类铺垫。在结尾之前，影片无任何一处暗示了忘川被人控制的事实。虽然青黛此前多次劝说忘川停止复仇，但忘川行为的合理性是在影片开场就奠定好的——“黑玉剑凡有出窍，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无法理解的故事不是一个好故事。显然，影片结尾的反转及其对故事情节连贯性的破坏，严重影响了《伞少女》的观看体验。
故事情节要保持连贯，故事的各部分需为叙事的总体目标服务。此种要求无论单线或多线叙事概莫能外。《伞少女》在此方面的完成度也有所欠缺。
影片中有几个相对独立的情节单元，例如墨池与青黛遵照嘱托为老人送信，墨池被黑心老板坑害，柳老板唱戏，墨池与青黛为节度使修复骨笛并送给门口小童。第一个情节单元完全游走于主线剧情之外，除了表达青黛拥有各类优秀品质外，对推动情节发展毫无作用，叙事功能和效果几近于零。
从影片实际内容看，第二个情节单元的重点应为引出名伶柳老板。但此处，导演却将更多笔墨花费在表现黑心老板如何坑害墨池、危机化解后墨池所带的物灵如何教育黑心老板所带的物灵之上。这种做法无疑是喧宾夺主。
第三、第四个情节单元也都犯了类似的错误，或对主线剧情的发展毫无作用，或鸠占鹊巢地抢夺了影片的有限表达时间。这使《伞少女》的剧情过于松散，影响了对影片主题的表达。
音画还是故事，何为主导？
制作一部优秀的电影，需要强大的故事讲述技巧，这对近几年的国产动画电影来说已不再是难以攀登的高峰，但从2020年《哪吒之魔童降世》豪取50亿票房至今，再无一部动画电影能取得如此傲人的票房成绩。
而且从近几年的动画电影实际表现看，票房反响热烈的《熊出没·逆转时空》和《长安三万里》等电影或依托系列电影的良好口碑，或依托优秀的故事内容方才取得成功。相反，那些故事主题庞杂、内容混乱、结构不清，但拥有优秀音画表现力的动画电影，却常常是票房惨败的主角。
时至今日，讲好故事仍然是观众对电影作品的基本要求。虽然国产动画电影已经完成了音画设计与表现力的蜕变，但如同弹琴一般，有好琴却不会弹，最终也只会落得一个“乱弹琴”的评价。
作者：徐驰 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博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