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荔枝》:穿越历史的共情 日期:2025年08月06日
截至8月4日,大鹏执导的《长安的荔枝》票房超过6亿,申奥执导的《南京照相馆》票房超过16亿,创下了春节档期之后国产电影的票房新高,也让今年格外慢热的暑期档开始有了“暖意”。
票房创新高意味着更多的观众被吸引进了影院。暑期档伊始,《酱园弄·悬案》《恶意》《无名之辈:否极泰来》等重磅影片的市场反馈大多差强人意,名导演与大明星的组合、当红演员搭配热门类型的商业经验在当下屡屡失灵。
有评论认为,国产电影共情能力的大幅下降,是观众流失的重要原因之一。普罗大众期待在电影里看到自己的生活和故事,《长安的荔枝》的票房和口碑,再次证明了商业电影这一核心叙事功能的有效性,它用大唐盛世“飞骑送荔枝”的故事,与当下观众达成了穿越历史的共情。
基于规则的共情
和绝大多数商业电影一样,《长安的荔枝》给九品小吏李善德(大鹏饰演)设置了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荔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小吏的身家性命,就系于要将保鲜的荔枝从岭南送到5000里外的长安。接受任务-测试任务-完成任务,三幕式结构的运荔枝事件构成了故事的主线。
在表层的事件之下,“运荔枝”故事的内核其实是“规则”,李善德的人生和命运,是在规则的交替和交织中浮沉辗转。
首先他要顺从的是生活与职场的现实规则。身为“长安的浮萍”,李善德年轻时也曾心怀“为民作官”的壮志,但现实的压力却无处不在,为了户口、妻小,为了偿还房贷,他恪守着“忍得了羞辱,受得了推脱,才能在长安立足”的生存之道,成为了老实本分的中年职场“牛马”,还免不了为领导和同僚们“背锅”的命运。他的经历就是一出唐朝版的“打工人”故事,让今天的观众在会心一笑间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李善德更无力抗争权力的规则,在权力面前,他的生死成败都身不由己。口含天宪的圣人一时兴起,李善德就被诓进了“送荔枝”的死局;当他找到可行办法,又因不懂“雨露均沾”的潜规则,被相关部门推诿“踢皮球”;右相杨国忠(刘德华饰演)的“支持”,让无人理睬的“荔枝使”转眼炙手可热,得以调动各种国家资源实现自己的计划;支持的背后隐藏着朝廷大员的权力之争,又把他推入了更难逃脱的“死地”……借由送荔枝的小切口,故事写出了权力森严面具下的荒诞和不堪,让人心有戚戚也唏嘘感叹。
李善德最终成为为民请命的“英雄”,是他不忍于自己的良心,或者说觉醒于一种朴素的历史规则。运荔枝的经历,让他看到了盛世光景下国的满目疮痍,见证了层层盘剥下家的流离失所;精于计算的本领,让他拆穿了杨国忠关于耗费的谎言:“天下钱粮,皆有定数”,无度的“取之于民,用之于上”,必定不可持久。
在人物与各种规则的抗争、博弈和顺从的书写中,大鹏所塑造的李善德,有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复杂性和厚重感,他超越了商业电影中常见的“人物性格-戏剧动作”模式,在这个小人物近乎荒诞的命运中,折射着权力的颟顸任性和时代的沧桑荒凉。
他让今天的观众共情的原因,除开小人物和接地气等一贯的策略之外,更在于今天的人们依然会被各种规则约束和塑形,依旧会遇到诸如理想与现实、良知和利益的冲突和争议。基于此,个人将其称为基于规则的共情。
实现共情的路径
从概念上而言,电影叙事中的“共情”(Empathy)是指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通过情感投射、认知理解或情感共振,与角色、情节或故事主题产生深度情感联结的过程。这种情感联结让观众超越 “旁观者” 身份,体验角色的喜怒哀乐,甚至认同其价值观。实现共情既依赖于创作者对叙事策略的设计,也与观众的心理机制密切相关。
马伯庸的同名小说为影片提供了良好的文学基础,在他的创作理念中,尤其重视在历史题材里开掘出“当下性”,它不是强行把现代的观念填塞进历史叙事,而是要在历史中去找到能和当代人情绪共通、情感共鸣的题材。
在小说《长安的荔枝》中,叙事的核心是 “一个底层公务员被逼到绝境后的挣扎”,这种困境具有穿越时代的共鸣感,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人们都可能面临类似的职场压力、体制束缚与自我挣扎。
在对小说的电影化改编上,大鹏在个人的作者表达与商业电影的市场诉求之间找到了平衡点,既传递了自己对社会、人性的思考,又保证了影片的商业观赏性。
在商业诉求方面,影片中紧凑的叙事节奏、精彩的动作场面、细腻的情感刻画等叙事策略,都贴近了当下观众的欣赏习惯。例如,李善德在运输荔枝过程中的多次遇险与脱险,场面惊险刺激,极具视觉冲击力,能够牢牢抓住观众的注意力。而李善德与妻女之间的亲情、与林邑奴、苏谅等人之间的友情,则为影片增添了浓厚的情感色彩,满足了观众对情感共鸣的需求。
从作者表达来看,大鹏通过李善德这一角色,表达了对小人物在权力体系中挣扎与反抗的关注。李善德身上体现出的善良、坚韧以及对命运的不屈服,正是创作者对人性中美好品质的肯定。同时,影片对官场腐败、权力滥用的批判,也展现了他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洞察。这些个人化的表达并非生硬地灌输,而是融入到精彩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物之中,让观众在欣赏剧情的同时自然而然地感受到。
尤其精妙的一个段落是,当贵妃寿诞的倒计时归零,李善德单骑奔向辉煌的宫殿,火红的木棉花瓣从撕裂的背囊中飞起,挥洒一路花雨。这是他对妻子的承诺,红色象征炙热的爱情;这也是李善德耗尽心血的写意,当荔枝终于被送到,让他枯槁失血的是任务本身的无意义;这也是划开盛世表象的一道伤口,在人们毫无知觉的岁月安好中,他是报讯大厦将倾的吹哨人。大鹏成熟的导演技巧让这个段落成为影片的华彩乐章,他直接用视听的语言作用于观众的感官,传递出复杂而强烈的情感。
在好看的历史传奇中,为当下的社会情绪找到出口,这是《长安的荔枝》催热暑期档市场的“秘密”,票房后来居上的《南京照相馆》也印证着同样的规则,电影和大众的共情,才是吸引观众更持久、更可靠的动因。
作者:虞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