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新媒体舆论战的揭秘与惊心 日期：2023年12月08日
从2012年的《搜索》到今年的《热搜》已经过去了11年，这11年网络自媒体蓬勃发展，涌现了诸多有影响力的微博大V和微信公号，直接把我们带入了一个真假难辨、鱼龙混杂的“后真相时代”。所谓“后真相”，即真相和逻辑在信息传播的过程中被忽视，而情感煽动成为主导舆论的主要手段。 《热搜》这部电影就是把后真相时代新媒体如何制造热点博取眼球、赚取流量、操纵舆论的过程赤裸裸地呈现给观众，与当下社会现实无缝衔接，创意新颖锐利且富有反思性。想起前一阵子遭受网络无端恶评的主旋律电影《我本是高山》，不得不说，电影《热搜》所反映的错综复杂的舆论环境在现实生活中几乎天天都在上演。
悬念之计：双重真相的探秘
影片的结构以新媒体舆论战为主线，其情节编织和片中台词一样，必须要有“对抗”，故事才能好看。女主人公陈妙就是一位自媒体品牌的创始人兼主编，拥有600多万粉丝的公众号“妙不可言”，掌握了自媒体部分圈层的话语权。男主人公岳鹏是恒世集团的公关经理，以强大的资本做后盾，自认为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且恒世集团是“妙不可言”的投资方。 二人本是深度合作的绑定关系，但因为一个连环热搜事件把二人的关系从合作反转为“对抗”和“相杀”，从此，建立了全片激烈的戏剧矛盾和叙事张力。
这个热搜事件先是陈妙以“见不到血的凌迟”为题，将张小穗的霸凌视频进行曝光，公众号传播迅速发酵，由此掀起的网络暴力，将张小穗逼向死亡，跳楼自杀，陈妙成为间接杀害张小穗的帮凶。张小穗也从施暴者反转为受害者。张小穗为什么跳楼？在陈妙收到张小穗的一封信中给出了答案，这封揭秘信写在陈妙给小穗的签名书中。 真相就是恒世集团的董事长王世民性侵了张小穗，岳鹏却不择手段设计抹黑受害者。陈妙意识到自己被利用，“妙不可言”也沦为恒世集团的舆论工具。受到道德的谴责，良心发现的陈妙拒绝了恒世集团的增资合同、利益诱惑，决定为正义而战，为张小穗讨个公道。
第一个真相引发了第二个真相的揭秘。所谓“第二个真相”就是影片毫不留情地呈现了新媒体如何操纵舆论走向的全过程。陈妙VS岳鹏之战的最终结果其实是没有悬念的，观众当然会猜到正义的一方必然胜利，犯罪者必须受到惩罚，所谓“邪不压正”。而弱小战胜强权、蚍蜉撼大树、以小博大也是观众乐见其成的反转戏码，如同片中台词所言：网络的世界里，强者为弱，弱者为强；抓最极端的片段、爽最底层的情绪。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陈妙和岳鹏之间的斗法过程才是观众关注的焦点，标题党、立人设、爆款文章、议程设置、水军、视频片段、碎片化阅读、预热、话术、沉默的螺旋、反沉默螺旋、信息茧房、魔弹理论、乌合之众、引导情绪、营造氛围……影片似乎上演了一场场正反双方较量的新媒体演习课，斗智斗勇，反转连连，大战几个回合的拉锯中，受众再次成为了围观的吃瓜群众，随着风向摇摆不定。
影片的高潮戏是陈妙直播，预热的话题是陈妙要向王世民道歉。这个悬念设计欺骗了狂妄自大的岳鹏，也让观众心生疑窦，期待它的最后反转。果真，在直播中，陈妙爆出猛料，董事长性侵罪被坐实，迎来结局大反转，完成对资本大鳄的绝地反击，创造了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奇迹。 此时，影片又抖落了一个小秘密，老同学兼合伙人何言原来并未背叛，而是与陈妙合演了一出戏，假意对抗，暗里联手对付岳鹏，并联手炮制了父亲痛骂不孝女的视频，造成陈妙人设崩塌，陷入人生低谷的假象，以此麻痹对手，陈妙果真是步步为营的职业狠人。 电影批判的矛头当然是畸形混乱的整个舆论环境，同时也指向了操纵这整个舆论环境的资本之恶。
发声之难：受害者的呼喊与沉默
影片显然采取了以事件为主的快节奏强情节叙事，其反转密度之高与当下的网络语境几乎是同步的，观众也获得了如临现场的在场感。跟随陈妙的调研，带出了幕后一串施害者与受害者，观众看到的真相确实触目惊心。 这所以公益培训为名的学校实则是一座搜罗和玩弄底层少女的魔窟，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严校长实则是皮条客，想想就不寒而栗。荒淫无度的董事长、斯文败类岳经理、再加上负责善后的严校长在利益链条上结成一股暗黑势力，长期侵害懵懂纯洁的少女，女孩一次次坐上车的画面让人唏嘘。联想到诸多类似的社会新闻，不得不佩服主创的勇气，大胆敢拍，为弱者发声，是道义，也是责任。
四位受害者分别是张小穗及妈妈、改名甄希的护士、张小穗的同学余甜、董事长秘书艾米。叙事每一次推进都跟随受害者的态度变化进行了一次反转，她们“发声”带来转机，尔后“沉默”，希望化为泡影，然后，再出现新的转机，一波三折，环环相扣。 张小穗去公安报过警，寻求过各方力量的帮助却都无果，最后孤立无援，被迫跳楼，还被污蔑为霸凌女、援交女；张小穗的妈妈起先支持陈妙，想为女儿讨回公道，但在最后一刻却被资本收买。张小穗之死刺激甄希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录制视频诉说事实，却被强权吓退。 这种犹豫、退缩、怯懦是每个人面对生死、名誉、金钱时的真实心理反应，陈妙每一次受阻，都来自经不起考验的人性，但她最终还是守住了道德底线，选择尊重受害者的意愿。
在最失落的时刻，余甜的出现带来了新的证据，为最后的反攻提供了所有的砝码。但这个证据的获取途径未免太过冒险和不人道，余甜以传统美人计色诱岳鹏盗取了视频，还是以牺牲女孩身体为代价的。试想，如果余甜没有勇敢地站出来呢？陈妙最后走的显然是一步险棋。而艾米这个形象则让人深思，曾经的受害者沦为犯罪者的贴身帮凶，拜倒在金钱和财富之下，而女性在诱骗女性时有更好的保护色，她的冷眼旁观、明哲保身让人寒心。 还好，影片最后的字幕上有许许多多的女孩站出来发声，形成Me Too的巨大声浪，凝成Girls Help Girls的巨大力量。就像影片结尾发出的呼喊一样：再微弱的光，也能凝成风暴，冲破藩篱，重塑规则！
《热搜》本身裹挟了太多社会议题，与现实生活紧密相连。自媒体时代的流量密码、校园霸凌、性侵害、援交、网络暴力……如同一面时代之镜，让人警醒。我们看到的所谓“真相”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舆论可以快速成就一个人，也可以瞬时毁掉一个人。民国女明星阮玲玉早在88年前就留下“人言可畏”的遗言，而如今这样的悲剧依然重复上演。 作为新时代的网民，是不是可以有意识地培养自我的独立思考能力，认清事实真相后再发表言论，而不是被一条条热搜蒙蔽了双眼。另外，新媒体环境下，如何建立健康有序、理性平和的舆论生态也成为摆在我们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作者：周夏（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