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失去力度的女性互助 日期:2025年04月09日
清明节看的两部电影都涉及到聋人,也都涉及到犯罪,动机都是为了女儿,不惜以身犯险。底层的困境是面对社会现实的无奈,如何挣钱、如何生存是主人公考虑的第一要素,但表现的着重点不一样。
《不说话的爱》里的父亲是聋人,主打父女情,通过父亲的一桩桩遭遇让我们感受到聋人的世界,更像是一部向听人普及聋人常识的公益性质的影片;但《向阳·花》并不主打母女情,虽然女儿是聋人,母亲也是为了女儿踉跄入狱,但因女儿被丈夫遗弃到福利院,母亲与女儿的互动几乎是没有的。影片刻画的是曾经误入歧途入狱又重返社会的女性群像,重点演绎的是白狐狸和黑妹之间一波三折的狱友情,主题是时下流行的女性互助。影片因为是老将冯小刚导演的新作和赵丽颖再一次饰演狠角色,吸引了大众的目光。
看完之后,《向阳·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出彩,整体有点无感。《不说话的爱》虽然故事简单,但胜在剧情集中,亲子戏嫁接犯罪类型,情感浓度比较大,再加上张艺兴饰演的聋人爸爸和李珞桉饰演的女儿之间的情感互动还是很催泪的。但《向阳·花》里明明展示了那么多女性苦难和女性困境,作为泪点比较低的观众——我为什么没流泪呢?细想一下,电影里的苦难都是蜻蜓点水的,比如白狐狸的婚姻悲剧是一句台词交代的,为了给残疾的弟弟换亲,她嫁给了残疾的男人。比如片尾被老爹做为赚钱工具的孕妇们是通过简单的几个镜头呈现的,虽然这与剧情主线无关,但是整体的轻描淡写也使整部电影失去了重量,何谈批判的锐度!?
尤其是比较理想化的结局,神秘狠辣的黑老大“老爹”轻易被白狐狸砸成重伤,又碰巧与狱友胡萍的稀缺血型相同,胡萍起初不愿意献血,在爷爷奶奶讲述了白狐狸和黑妹的好人好事之后,胡萍流着泪伸出了援手。这种强行安排的女性互助太刻意了,结果呢,非但没有感动观众,反而让观众笑出了声。问题的关键在于影片不是为了人物去编织情节,而是为了情节去编织情节,人整体被淹没在事中了。甚至让观众觉得白狐狸和黑妹骗钱变捐钱的前戏就是为了最后的献血存在的,胡萍最终救了白狐狸一命,可是如果胡萍不是这个血型呢?这个叙事的风险太大了,它依赖于编剧制造巧合的善心,而非生活本来的逻辑。
翻看了一下虫安写的《向阳·花》原作——“女监里的向阳花,开出了高墙外”,文笔是朴素的纪实文学风格,以狱警邓虹为核心,写了四位女性互助的故事。但是改编为电影之后,明显增加了戏剧化,但又不够深入。胡萍的故事饱满了,郭爱美的故事被大幅度删减,怪不得这个时尚女孩出现地特别突兀。同时,影片也为女一号白狐狸增加了拼命挣钱的心理动机,她要为有听力障碍的女儿买人工耳蜗,以凸显她作为母亲被诱骗犯罪的情有可原。当然,最后极端的暴力事件和出狱后的风平浪静也是后改的,假设结局没有那么幸运呢?堕入更深的深渊,也许更能启发人深思。但是,电影总要给人希望,呈现向阳之花的开放。这个明亮的结局是否是主创的第一选择,就不得而知了。
电影把叙事线集中在白狐狸和黑妹之间的情谊上,这个选择是对的,否则原作太散,很难聚气。黑妹和自己的女儿一样都是聋人,白狐狸因此怜惜她保护她,二人之间的姐妹情也掺杂着一种类似母女的情感。出狱之后,二人临时组建了一个家,抱团取暖。影片隐藏最深的一个情节点在于黑妹是装聋作哑的正常人,在她误以为白狐狸要自杀之际,她喊出了自己的秘密,这也透露出她从小被训练成扒手的残酷环境。
影片最大的亮眼之处也是兰西雅饰演的黑妹,这个人物塑造地相对复杂饱满。影片通过闪回交待了她的前史,她与老爹的关系,与小哥的情感,矛盾丛生,有爱有恨有怕,让人纠结,这个小偷家族的暗黑势力始终隐隐让人有一种不祥之感。兰西雅也演出了这个女窃贼生猛的原始野性,但善良的初心尚未被泯灭,给倒在病榻上的胡萍奶奶捐钱,宁可冒着被暴露的风险,也要帮白狐狸挣钱养女儿。
对比之下,赵丽颖的表演基本合格,比较一般化,可以看出她很努力地在拓宽自己的表演疆域,从《第二十条》《浴火之路》一直到《向阳·花》,甩开青春乖巧的偶像包袱,尝试饰演聋哑人、妓女、女犯人等边缘小人物,这种勇于突破自我局限的转型值得肯定,但在这部新片担纲第一女主白狐狸的表现却差强人意,人物性格简单直白,比较单向度,表演也浮于表面,对抗社会不公待遇的反应比较单一,缺乏变化。当然,这也与剧情的铺设有关,影片没有用影像交待白狐狸的前传,也没有展示她复杂的心理变化,更没有她和女儿情感互动的温馨画面,为女儿赚二十万买人工耳蜗也就沦为一句空洞的口号,很难引发观众的共情。
无论在影像上,还是在叙事上,《向阳·花》都呈现出一种电视剧的质感,大情节中套嵌着小情节,人物之间产生矛盾又演化为矛盾和解,虽然这是一部关注特殊女性生存困境的影片,但是表现得中规中矩,缺乏创新。这也无意中透出冯导创作的疲态,从中感受不到主创表达的激情,而只有完成基本任务和规定动作的惯性。
作者:周夏 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